“河北科技大學、一個副教授、連續十年沒有發過文章了,以前就算有點戰績,也就那樣了。說要把文章發到通常只向哈佛、耶魯、北大、清華、浙大敞開大門的頂端學術平臺,沒人信啊,就高峰傻,傻了就信了。”韓春雨自嘲地說。
此時,他正在河北科技大學分子藥物學研究室里,多家媒體在排著隊等待采訪這個新晉的“網紅科學家”。他的學生高峰,也是他的重要合作者,坐在旁邊,師徒二人都被這段“傷心史”逗樂了。
“網紅”的成名之路
5月2日,河北科技大學副教授韓春雨作為通訊作者在國際頂級期刊《自然·生物技術》雜志上發表了一篇研究成果,屬于世界一流的新技術。對此,有業內專家的評價是“一鳴驚人”。令國人激動的是,韓春雨在河北科技大學條件不好、經費缺乏、人員很少的情況下做出的研究優于世界一流的麻省理工、哈佛、斯坦福。
對于韓春雨團隊的科研成果,河北科技大學生物科學與工程學院網站撰文稱:該科研成果找到了對基因組位點編輯范圍更廣的基因編輯工具。該工具完全不同于以RNA為向導的CRISPR/Cas9基因編輯技術:這種從古細菌來源的Argonaute,利用短鏈DNA作向導,真正實現了對基因組的任意位置進行切割,將基因編輯的可能性推入了更廣泛的境地。
在業內知名專家紛紛對該成果表示關注和期望的同時,韓春雨團隊引發的“眼球風暴”也從專業領域迅速向互聯網蔓延,“韓春雨”成為“新晉”網絡高頻詞。
針對一些網友對河北科技大學非“985”“211”的學界“地位”和自己“副教授”身份的熱議,這位苦笑著稱自己迅速變“網紅”的42歲科技工作者調侃道:“我可不是‘野雞大學’的‘草根學者’。”
說起自己就職的河北科技大學,韓春雨表示,這是河北省一座“正在崛起”的大學。
1974年出生于石家莊的韓春雨,本科畢業于河北師范大學,2000年在中國農業科學院獲得碩士學位,2003年在中國協和醫科大學師從強伯勤院士和袁建剛教授,并獲得博士學位。
2005年年底,在中國協和醫科大學讀博士期間,作為第一作者,他曾在《核酸研究》NAR期刊上發表過科研成果。在此后的十多年里,他只作為通訊作者發表過兩篇中文論文。“那只是為了學生有需要發表的論文。”在韓春雨看來,5月2日發表的科研成果才是他學術生涯第二篇論文。
“我搞科研目的要單純一些。”對于自己至今依然是副教授職稱,韓春雨表示,并非學校不重視自己,而是因為自己不想為評職稱和申報基金花費時間,“哪有副教授像我有這么大的實驗室?”
到河北科技大學工作后,他曾成為該校生物科學與工程學院首位“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獲得者,隨后也獲得過一些各級科研資金的支持。
韓春雨坦言,開始此次科研時,他手中有可支配科研資金30多萬元,原本以為夠了。“夠用就好!”他強調。可沒想到做的時間比預期要長,所花費用也比預期要多。目前他還欠試劑公司30多萬元。“項目開始前學校已有資金支持。”他解釋說,以個人名義為科研欠款,“只是個人的自我要求”——不想在成果出來前再向學校伸手,并不是學校不支持。
韓春雨認為,一名科研工作者最重要的品質是對科學的熱愛,“但熱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2014年前,有很多科學家在質疑Ago家族(韓春雨團隊所發現的新基因編輯技術)是否能作為基因編輯工作研究,韓春雨當時就斷定,他如今這篇文章的發表會刺激很多具備科學敏感的科學家。
而在此之前,他曾有過兩次失敗的跟風。他很早就開始關注基因編輯這一前沿科學領域。CRISPR-Cas9技術出現后,韓春雨也備受鼓舞,他的團隊曾使用這一技術變異了一些植物,當他們準備把這一過程梳理成型時,國外頂級學術雜志連續推出了兩篇同類文章。韓春雨不得不改變計劃,接下來,他的團隊試圖通過設計對該技術進行改進,隨后,他們的研究想法又被別人搶先發表。
經歷過這兩次失敗后,韓春雨發現他們的研究速度難以趕超別人。他決定不再跟風,要做原創,這也更符合他作為科學家的身份認同。2014年初的兩篇文獻,促使韓春雨把這一想法轉化成行動,他開始著手研究這項新發表的技術。
這期間,屢戰屢敗,但學生高峰一直和導師韓春雨并肩作戰。高峰畢業于河北科技大學三本,后考取了韓春雨的研究生。2014年研究生畢業后,高峰沒有找工作,而是選擇繼續留在韓春雨的實驗室。實驗室樓上空出來一個小屋,他就在那里打個地鋪,這兩年一直住在那。
事實上,一開始韓春雨并沒“看上”高峰,“我讓他滾,他沒滾,嗯,這孩子挺執著的。”韓春雨開玩笑地說。實驗室里有張脫了漆的舊桌子,上面擺著一套茶具,韓春雨和高峰坐下來,韓用熟練的姿勢泡好茶,師徒二人喝著茶,互相打趣。這是韓春雨最喜歡的狀態,他們經常會拿著寫滿實驗記錄的厚本子,一起探討。看得出來,他們師徒二人不只是死板的上下級關系,在這個于科學世界登頂的過程中,他們變得很親密。
發現、設想、再用實驗證明自己此前的設想,這是韓春雨在實驗室的日常。而猜測成真所帶來的興奮則是他最大的樂趣和成就感。
韓春雨至今還是一個無房戶,一家三口住在學校提供的58平方米的住宅里。而他剛到河北科技大學任教時,學校原本給他提供了130多平方米的新樓房。但他看重了如今這套舊住宅離自己實驗室只有5分鐘自行車車程的便利,于是婉拒了。“夠用就好!”韓春雨再次強調。
沒有留學背景的韓春雨,坐在實驗室一個短了一條腿的小轉椅上,通過互聯網時刻關注著學術前沿的最新動態。有學生笑稱,他的實驗室就是少林寺的“藏經閣”,而他本人就是那個輕易不出手的武林高手——掃地僧。
熟悉韓春雨的人知道,除了足球,他最熱愛的運動就是長跑。而早在讀碩士研究生時,韓春雨就被同學叫作“特立獨行的驢子”。

讓他“一鳴驚人”的文章
5月2日,韓春雨與合作者的文章終于發表了——先被《科學》(Science)審稿小半年后拒稿,后歷時9個月終被《自然·生物技術》(Nature Biotechnology)接收。接下來的幾天里,他每天都要收到幾十封、甚至上百封來自同行的郵件。
簡單地說,韓春雨團隊發明了一種新的基因編輯技術(NgAgo-gDNA),適合在人類細胞中基因組編輯,不同于已有最時興的技術(CRISPR-Cas9)。后者通過RNA尋找替換序列,而新技術通過DNA作為介導尋找替換目標。
NgAgo是Natronobacterium gregoryi Argonaute這一短語的簡稱。韓春雨團隊實現了DNA引導的基因組編輯,并發現NgAgo作為一種DNA介導的核酸內切酶,適合在人體細胞中進行基因組編輯。
韓春雨團隊的研究還發現,NgAgo–gDNA系統對向導序列-靶序列錯配容忍度很低。gDNA上任何一個堿基的變換都會降低NgAgo的切割效率,如有三個錯配則使其完全失活。這在另外一個機制上提高了NgAgo使用的精確性,特別是一些富含GC序列的地方,NgAgo系統比Cas9系統效率更高。
韓春雨的這一發現引發了諸多媒體和同行的熱情關注。對于外界評價的超高評價,韓春雨表示,NgAgo–gDNA系統和Cas9都為基因編輯應用提供了更好的工具和多樣化的選擇,各有各的用處。
不過文章“大火”也給他帶來了一些壓力。浙江大學醫學院基礎醫學系研究員沈嘯在接受采訪時表示, 他和韓春雨現在心情非常急迫。文章發出來,好事是這項工作讓大家知道了,壞事是大范圍的競爭下,下一步工作是不是能趕上趟。
沈嘯說,國外的很多實驗室設備條件非常強。他們一上來做的話,很多東西會很快出結果。
學者熱議韓春雨現象
饒毅(北京大學講席教授)
韓春雨的工作對基因編輯技術的推進作用是國際一流的。韓春雨在條件有限的情況下做出這樣的工作,讓我們更加關注中國廣大科技工作者。
魯白(清華大學醫學院教授)
在一所不太有名的大學,我們自己培養出的科研人員也能做出這樣的成果,能夠和美國的最新技術叫板,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現在一些科研評價體系往往是講名氣、擺資歷,不利于年輕人發揮創造性,希望能夠借韓春雨的事例,呼吁中國科學界做出體制上、文化上的突破,鼓勵年輕人冒頭創新,這也符合國家號召創新的政策。
沈嘯(浙江大學醫學院基礎醫學系研究員)
在接受《知識分子》采訪時表示,他對NgAgo可以取代Cas9 的評價持謹慎態度,“最客觀的說法是找到了新的基因編輯工具”。
沈嘯說,Cas9基因編輯系統有點復雜,每當把它某一個劣勢用某種技巧修正后,使之特性更高、更有效,就會是一篇很好的論文,每進行一個改良,就是一篇CNS的論文。“大部分人包括一些科學家可能自然而然受一種權威的影響,Cas9太強大了,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Cas9上,想怎么磨這把刀,把它做得更好更漂亮。”
簡陋的實驗室
而在河北科技大學生物科學與工程學院的實驗室,“離心機是‘飛鴿’牌,與國內自行車品牌相同,從0加速到12000轉大概需要1分鐘的時間。”韓春雨不無幽默地說。
直到今天,韓春雨所在的生物科學與工程學院還沒有博士點,韓春雨實驗室的學生都是碩士研究生。理論上,韓春雨每年可以招五六個碩士研究生,但是真正能夠跟他一起專注科研的,只有一兩個人。
包括《自然生物技術》的這篇論文,跟韓春雨一起做實驗的一共三個人,其中第一作者高峰兩年前就從河北科技大學碩士畢業,便留在導師韓春雨的實驗室繼續工作,為了省錢,甚至睡覺都在實驗室。
很多人對韓春雨能夠在如此簡陋的環境下取得開創性的工作感到驚訝,但是他的大學同學、河北師范大學特聘教授徐小冬說,她對韓春雨能夠做出現在的工作一點也不感到奇怪。雖然韓春雨沒有海外留學經歷,但是也受到了很好的專業科學訓練。對一個受過專業科學訓練的科研工作者來說,占用資源的多少并不會決定他是否能夠做出很好的工作。
作者:樊江濤、陳曉雪等。
來源:中國青年報(ID:zqbcyol)、知識分子(ID:The-Intellectu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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