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自:麥可思研究(ID:MyCOS_Research)
譚超是煙臺大學一個快遞網店的老板,同時也是吉林延邊大學歷史系博士研究生。他被譽為國內學歷最高的“博士快遞哥”,然而,在從事快遞行業初期,部分大學同學表示不理解。有人說:真是世風日下,高學歷去送快遞,有什么前途?一些同學自此疏遠,直至不再聯系。“人情勢利古猶今,誰識英雄是白身。”這是譚超最喜歡的一句話,寫在常用的書簽上,“我自己用兩只手掙錢吃飯,自己追求理想,管別人怎么看呢?”(《華商報》,2016-11-06)
“博士當快遞員”看似“先鋒”的搭配,卻蘊含著高等教育最本質的問題,教育給人帶來了什么?
可量化的教育標桿?
當賀禾告訴一位剛剛大學畢業的新朋友,他大學的專業是歷史學、古代先秦史方向的時候。這位朋友便問:“這個專業畢業后能做什么呢?”
賀禾的父親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那一年他大學畢業,班里的大部分同學都走上了工作崗位,而他則選擇繼續讀研,大學本科讀法學專業的賀禾對法學不感興趣,平時更喜歡窩在圖書館閱讀歷史書,讀研時他毫不猶疑地選擇了一直向往的歷史學專業。父親首先問他“這個專業是什么?”緊接著第二個問題是“讀完這個專業可以做什么?”面對父親的兩個問題,第一個,賀禾可以回答,因為他想更了解中國的傳統文化。“讀史不僅可以明白自己,更能了解社會。”賀禾說,他至今都無法對第二個問題作出回答。真正令他無法接招的是結伴而來的另一個問題——有什么用?若父母是從教育投資與回報的角度考量,可以理解。但是當下連高校學子也提出類似的問題時,我們不免對這種用“功利主義”的角度去衡量大學教育的現象感到憂慮。
持有同樣憂慮的還有來自哥倫比亞大學的安德魯?德爾班科教授。2012年,他出版了一本關于大學教育的著作——《大學的過去、現在和應有的未來》,指出在學費上漲和畢業后就業前景渺茫成反比的現實下,家長、學生和社會越來越傾向于把教育當作一件“關乎盈虧的事”。
美國財經雜志《福布斯》去年公布2014年美國最佳100所大學,榜首為威廉姆斯學院——全美最能把學生培養成高薪人士的學校,而老牌名校哈佛大學和耶魯大學則屈居第六和第七位。各校畢業生的薪酬水平、學貸還清情況,都是排行榜的評判指標。
此前,《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公布了關注度很高的年度美國大學排名,這份基于名聲的大學排名卻在幾天后發布的另一個榜單前敗下陣去。由PayScale.com(美國權威在線薪資數據信息網站)發布的“大學生工資水平排行榜”顯示,兩所聲名顯赫的大學——杜克大學和達特茅斯學院在《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的排行榜中分別位列第七和第十,但兩校畢業生的平均薪資水平在PayScale的榜單上只并列第44位。
越來越多的人衡量一所大學和大學教育的標桿已不再是學生在大學里學到了什么,而是一個充滿理性也可量化的問題——大學生的工作是什么,薪水多少?
潛移默化的博雅教育
當然,并非大部分高校都在追求畢業生的薪資排名。美國公立常春藤名校威廉瑪麗學院也關注學生的就業,但其更為重視建校320年來一直堅守的博雅本科教育。該校師生比例只有1:12,大學期間學生需要在文理學院的七大領域內修滿足夠的學分。在2013年《美國新聞與世界報道》公布的年度美國大學排名榜單中,威廉瑪麗學院在“重視本科教育”一項躋身前三,僅次于達特茅斯學院和普林斯頓大學,在公立學校中排名首位。看上去不錯,可惜該校在PayScale的榜單中其應屆畢業生的平均工資水平僅僅排名97。
在美國,每個高校在博雅教育具體的課程設置和要求上大同小異,但正是其中的“小異”體現出了各個學校對待博雅本科教育的不同態度。因為高校在博雅教育課程方面的投入越大,意味著在更具實用主義的課程方面的投入可能會越少。
在威廉瑪麗學院,文理學院設置了GER1-7(通識教育)七個不同領域的學科,分別包括數學與量化推理、自然科學(物理、生物)、社會科學、世界文化及歷史(歐洲傳統、非歐洲傳統、跨文化問題)、文學與藝術史、創造性藝術與表演藝術、哲學宗教和社會理論思潮。學生除了需要在自然科學和世界文化及歷史兩個學科各選修兩門和三門課程之外,還需在其他五個領域分別至少選修一門課,以滿足所修GER課程超過54個總學分。正是其強度之大、要求之嚴苛成就了該校在本科博雅教育方面的良好聲譽。目前在美國華盛頓工作的劉源遠畢業于威廉瑪麗學院,她說:“我在學校修的最有意思的課程,基本都是被‘逼著’去完成的選修課。”在劉源遠的印象中,當代政治科學和以色列古代歷史與宗教這兩門課程給她帶來了豐富的視野擴展。“老師絕對不會和學生談及‘學這些有什么用’這樣的話題,我們學校強調的是,給學生打好綜合知識基礎,培養的目標絕不是四年后是否是名合格的雇員。”威廉瑪麗學院并不會在乎畢業生短期內在就業市場的情況,而是看得更長遠,“有許多學生畢業后會繼續深造,在未來,他們的就業都非常不錯,是社會需要的人才。”學校相信自己通過豐富且有遠見的課程設置培養出的學生在更長遠的未來一定會具備不一樣的遠見。這些與剛畢業的薪酬無關。
威廉瑪麗學院文理學院在官方文件中指出,這樣的課程設置旨在幫助學生“培養自我審視的習慣、批判性思維、創造性想象以及道德自覺”,同時“教會學生用不同的角度和方法去思考和解決問題”。在劉源遠的記憶中,她讀尼采的《論道德的譜系》時,覺得尼采通篇就是在罵人,可在課上老師會自然強調一些關鍵的論點,引發學生們延伸出更多的話題去討論。在聽到同學問出自己沒想到的問題時,她會想“自己為什么沒有想到”。因為這樣的課堂氛圍經常有,時間長了就潛移默化地培養了審視自我和獨立思考的能力。這些看似無形的能力在劉源遠后來工作中漸漸顯現出了作用。在面對復雜問題時,她不再僅從一個角度去思考解決方法。而對別人的不同意見,她也會先去分析合理性,而不是片面否決。“心態的開放與包容,并樂于學習的態度正是受益于我的學校。”劉源遠說。
當然,有些大學對于博雅教育也有著積極的嘗試。2005年復旦大學在國內率先推行“通識教育”改革,學校要求學生在文史經典、哲學批判、自然科學、生態環境和藝術審美等五大領域中,從每個領域至少選修一門課程以達到12個總學分(共六門課)的要求,在這五大學科領域中共有近180門核心課程可供學生選擇。這樣的課程設計的目的在于讓學生的知識框架更加完整。每個領域至少選修一門課的標準當然難以改變中國文理分科過早、學生知識結構不平衡的局面,但復旦大學的努力值得其他高校借鑒。原校長楊玉良曾在開學典禮上告訴大一新生:復旦大學的教育理念是“博雅教育”,最大的特點在于人文情懷的培養和熏陶,“大學更重要的實際上就是教育你,教你具有巨大普世性的這樣一種知識……擁有相當高尚的品德,能夠引領社會走向美好”,以幫助學生孕育“自由意識”。
教育,讓每一口面包都香甜
美國心理學家詹姆斯?羅蘭?安吉爾曾說:“教育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教你掙得面包,而是使每一口面包都香甜。”人的成長本身就是一個復雜的過程,教育理應在這個過程中提供工具和能力,但不應妨礙學生找到并堅守自己的樂趣。而樂趣最終是否能帶來成功,這并不是教育所應承擔的使命。
面包的香甜或許就是收獲。我們可以來看看這樣一段求職故事:一個學習英美文學(詩歌方向)的學生,在他碩士一年級的時候,曾有機會去IBM實習,他并沒有因為自己所學的專業而放棄去一個國際IT公司學習的機會,經過幾輪面試之后,他終于見到了他的部門經理,這是他面試的最后一關。這是一位臺灣裔的美國女士,她并沒有問他諸如“你的專業是文學,為什么要來一個IT公司實習”這類問題,她親切地招呼他坐下,用英文和他談了很多與校園生活相關的話題,興奮地告訴他,她的女兒也喜歡文學,在大學期間看了很多小說。當她問他為什么熱衷于詩歌時,這位學生回答:“因為詩歌不僅可以給人創造一個豐富的想象空間,而且可以促使你超脫這個想象獲得一種美妙的體驗。”接著他補充道:“詩歌于我就如IBM于這個世界。詩歌給我帶來想象和智慧;而IBM這100年來也同樣為這個世界帶來了無限的想象,創造了一個更為‘智慧的地球’(IBM的核心戰略理念)。”后來,他順利地得到了這份實習工作。
對于學生來說,就業問題不可回避,但他們在走出校門之前,對自我的思考和對四年大學教育的理解則更值得我們關注。教育給人帶來的永遠不是一時之便,而應是伴隨一生的思考和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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